扎昆的最后一滴眼泪

扎昆

我的名字叫艾拉。可是我不知为何,当我背着母亲偷偷跑出家门时,雪域的人们都在背后悄悄地叫我——扎昆。
扎昆——在我们雪域的语言里是”魔鬼的女儿”的意思。
我是魔鬼的女儿!?
在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那个长着胡子的老头凄厉而又恐慌地这么叫我的时候,我惊慌地跑回家门,惶恐地追问母亲为什么。
可是,母亲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再紧紧地把我抱在胸前。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后背一片潮湿。
从此,我不敢再追问母亲。
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而且美丽得无与伦比,惊世骇俗。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小母亲就把我藏在家里,不许出门。有时我会叛逆地偷跑出来,坐在门口看看外面蔚蓝的天空,耀眼的阳光。
每当这时,从门口经过的人们就都会放缓脚步。少年们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古怪地直盯着我那被夕阳染红的,比百合更娇艳的容颜。
那眼神带着痴迷,蛊惑,迷恋,还有恐慌。
每次,我都会明显地感觉到在雪域长老公馆下面的阴影中会有有一对凄厉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我,紧紧的,如蛇一样,凶狠而冰冷。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长着胡子的老头。这时,我的后背就会冷飕飕地直冒冷气。
那天的情景马上历历在目。
“扎昆!扎昆!你是扎昆……魔鬼的女儿!”在血色夕阳下,他狰狞着表情,夕阳的血红落入他的眼中,满头白发在夕阳中飞舞。
红色透过他头发的空隙,仿佛千万滴鲜血飞溅。
“你会毁了整个雪域,你这个魔鬼的女儿,老天啊,当初为什么让她活着啊”那天那凄厉的叫声又在耳边回响,他惨厉的表情依然如此鲜明。
肯定是他,那阴影下如蛇一样的眼睛,肯定是他,那满眼血红的眼睛,肯定是他,那在风中飞舞的乱发,那惨厉的叫声,那狰狞的表情……肯定是他。
于是,在巨大的恐惧前我退缩了。我猛然转回身,把门砰然关上。躲在门后,我安全了。
门外,夕阳满天。
认识泰勒斯那年,我18岁。
我好久都没有出过家门。我的生活寂寥而孤独。透过窗户,我似乎永远都能看到那个老头如蛇的眼睛紧紧盯着这里。
从母亲口中,我知道他叫阿杜比斯。
他似乎永远都站立在那里,如山一样压迫着我,使我无法动弹。他成了我的梦魇。
我常常会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世界。那是我唯一和世界沟通的渠道。
在门外,总会有一堆一堆的少年,来来往往地穿梭在我家门前荒僻的小路上。偷偷偷偷地往我这边看,却不敢停下脚步。
那一天,彩霞满天。
在霞光的映照下,从雪域山丘,缓缓走来三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翁带着一男一女。他们似乎已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程,风尘仆仆,衣衫褴褛。
但是,旅途的劳顿,依然不能掩盖住三人那尊贵的气质。尤其那个少年,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当他披着满天霞光出现时,似乎如神降临。
在少年们惊诧的目光下。他们朝着我和母亲居住的位于雪域最偏远的小木屋走来。
“咚咚咚…”苍老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叹息。
带头的老翁礼貌地问我要一碗水。
母亲正好不在家,我不敢开门,我怕见到那阴惨的眼睛。
我在门后犹豫着。
门外的那个姑娘似乎已经疲累到不行了,身体开始晃动。
我只能”唰”得把门打开。
门外的三人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动,都用诧异而直愣的目光看着我的脸。我早已经习惯于这种眼光了。
但是当那英俊少年的眼中也闪烁着异样光彩的时候,我竟然心中微微有点窃喜。
少女喝过水后,脸色恢复了不少,她是个美丽的女孩。
但是少年的眼睛却如影一般追随着我的身影。
老翁的声音扬起:”谢谢姑娘,我们师徒三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在下汉斯,这两个是我的徒弟,泰勒斯和鲁碧。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原来他叫泰勒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艾拉。”那是少年带笑的声音,”很好听的名字。”望着少年灼灼的目光,我相信,他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我了。
不久,他们又回来了。
在魔王蝙蝠魔的残暴统治下,尽管雪域远离魔都,但是,依然让所有的人变得猜忌而多疑。于是,这三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只能选择雪域最偏远的,和我家相邻的一处河边居住。
在他们来的第二天,小河边就出现了一个简陋的但是清雅的竹屋。
从此,从小孤独的我终于有人陪伴了。那个长着胡子的阿杜比斯尽管依然每天站在阴影下看守着我,但是我似乎不再害怕他。
我天天跑到河边和泰勒斯他们一起玩,我们在一起采桑椹,放风筝,捉小兔子。汉斯师父很慈祥,总是笑呵呵地看着我们三个玩。
日子在快乐中飞一般地逝去,我开始出落得沉鱼落雁,他也更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我越来越迷恋他,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离别到来了。
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泰勒斯单独带着我来到小河边,我依偎在他宽阔地胸膛上,静静地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偶尔一只迟归的乌鸦飞过,天地一片光辉寂静。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开口了:“艾拉,我要走了。”
“走?”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汉斯师傅要带我们移居到魔法密林去,他说在那里我们能够寻找到更为高深的技能。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我呆住了,从未想过的离别在这一时刻如此迅速地来临了,我顿时手足无措。
“我跟你们走。”我本能地嚷道,我没多想,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他。泰勒斯笑了:“傻丫头,你走了,你母亲还不急死。乖啊,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因为,我也舍不得你啊。“
太阳下山了,月亮升起来了,清凉的光辉洒在草地上,泰勒斯深情地道:“艾拉,这把所罗门宝剑是我们家传的宝贝,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它陪了我22年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娶你。我会带来最美丽的大红花轿和最美丽的凤冠霞帔,到时候,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我伸手接过来,那是一把通体黑亮宝剑,清冷而孤傲,在月光中泛起蓝莹莹的光泽。
我把所罗门剑捧在胸口,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尽管我很早就匆匆来到河边,可是,汉斯师父他们居住的竹院已经人去屋空,我看着空空的屋子,紧握手中的所罗门,只觉一片迷茫。
他,真的走了。
但我知道,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娶我的。我相信,他会带来最美丽的大红花轿和最美丽的凤冠霞帔,到时候,我一定是世界上是美丽的新娘,
此后的日子,我一直守着他的诺言,苦苦地等候。
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了。我整日握着黑亮的所罗门坐在窗前,看着窗前的山顶上的积雪化了又结结了又化。
已经过去三年了。
泰勒斯没有来,祸事却来了。
那天黄昏,也是残阳如血,母亲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言不发地抱着我痛哭。我很惊讶。后来母亲告诉我,蝙蝠魔王听人说起我的美丽,要让我做他的妃子。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这个名字所到之处就意味着血腥、死亡、黑暗、绝望……
这个消息就像五雷轰顶,我刹时就傻了。母亲哭着对我说:“现在雪域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们说句话,因为魔王下达命令了,如果你不肯去的话,就将进攻整个雪域。”
我拿着他留下的寒光闪闪的宝剑,心中一阵绝望。我怎么敢奢望别人会支持我安慰我。我是”魔鬼的女儿’啊,那个长着胡子的老头曾经那么凄厉地说着为什么我会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现在大概都等着好戏的上演吧……看着宝剑,我心中竟没有一丝畏惧,我想,既然再也见不到我的泰勒斯,与其受辱于魔王,不若一死以全名节。我抚着那通体散发冰冷气息的宝剑,心中暗道:“泰勒斯哥哥,来生再见。”横剑便欲自刎。
但是母亲却死命地拉着我,母亲如珍珠一般的眼泪终于让我不忍自残。
擦干眼泪,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只能走出门外。微风如丝,却只能使我的心更是如绞般地疼痛。我在心中喃喃自语:哦,泰勒斯,泰勒斯,你在哪儿啊,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突然我感到有一双如蛇一般的眼睛正在看着我。
我的背脊马上飕飕地直冒冷气。
阿杜比斯!!!!
多少年了,他已经在我记忆中慢慢消逝。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他从未曾离去,那是深藏在我心中的无法磨灭的梦魇。
在长老公馆下的阴影中,他依然冷冷地盯视着我。
但是,我居然忘记了,刚才我已经连死亡都不怕了。
刚刚从死亡门口回来的我,这一次,居然没有选择逃亡。
于是,我向着那阴影走去。
阿杜比斯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到来,他用平静的表情看着我从光亮中向他走来。
我走到了那片阴影下,他依然和当年一样,披散着他的乱发,眼神依然冷峻而严厉,而我居然不再惧怕他。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他的语气也是出奇的平静,使我几乎怀疑当年那发出惨厉叫声的不是他。
“我来,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凑近他,用眼睛直视着他。
一阵风起,我的白色的衣裙在风中飞扬,我的长发如瀑布般随风飞舞。
那一刻,我似乎感觉到了阿杜比斯有刹那间的发愣。但是我立刻摇了摇头。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从小雪域的人就如此惧怕于我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要称呼我为扎昆,我想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许我出门,还有!”我停了一停。
“还有什么?”
“还有我是谁的女儿?”我几乎是用叫的声音喊出来的,”我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但是,他对于我的情绪激动却几乎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淡淡地、冷冷地看着我。但是,我这次很肯定的是在他眼中,我居然看到了一丝柔情。
柔情?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但是这次我确定。
“你和你母亲当年长得很象。”他几乎是在低语,但是我却听的很清楚。
“你确实和当年的莎丽很像啊……”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眼神开始迷离。
“当年莎丽是我们雪域公认的雪域之花,有无数的少年为她倾倒。她不仅美丽而且温柔,那么善良那么纯洁。
我和她从小青梅竹马,并且互相许下誓言,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老人的声音悠远而憔悴,像从遥远的梦中传来的呓语。
我听着呆住了,几乎不能说话,也忘记了如何呼吸,只能直直地直直地看着他。

“当年,统治世界的还不是蝙蝠魔王,而是另一个魔鬼。他长着8只手,每只手都有无穷的法力和无边的威力,比现在的蝙蝠魔更残暴、更血腥,也更强大。有一次,他在无意中见到了你的母亲……”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于是,他派人把莎丽带走。不管我如何阻止,都无济于事。我用尽我所有的力量,依然……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莎丽从我身边离开……”
我能看见老人散乱的头发剧烈的在颤动,也许是风。
半晌,他才恢复了镇定。
眼光好刺眼,我几乎睁不开眼。
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阿杜比斯离我只有一步的距离,可是我却看不见他。整个天空在我涣散的眼中旋转。
“是我?!”那是被撕碎的声音,却发自我的口中。
“唉!”一声悠长而无力的叹息,仿佛来自几个世纪前,穿过重重的时间帷幕,已经破损不堪:
“你是魔鬼的女儿,是的。”仿佛七月深潭一般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我,”但是,尽管憎恨你,我却依然无法对当时刚出生的你痛下杀手。
“看着莎丽那痛苦的样子,我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在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发。”
“由于你的父亲,不,那是个魔鬼。我们整个岛上,情况之惨烈你根本无法想象,不仅是我,所有的人都憎恨于你。但是,为了莎丽……为了莎丽…我依然没能对你下手。”
老人的眼睛闭了一闭,脸色惨白。
“我于是担负起看守你母亲和你的职责,我把你们安顿在远离雪域的这个地方,寸步不离地看守着你们。因为,你的血液中流着魔鬼的鲜血,所有的人都无法预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我们所无法承受的。”
“那次,我为了你母亲,使整个岛屿几乎毁于一旦。”老人的声音如此痛苦,含着深深的忏悔之情,”那一次,尽管魔王被消灭了,
但是,我们的人也几乎没几个存活下来,而蝙蝠魔却趁这个机会开拓了他的势力,恶势力重新占据了上风,但是我们却已没有力量阻止了……。”
接下去,他说了什么,我已经永远也无法回忆出来。
我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我原来真的是魔鬼的女儿。难怪从小雪域的人们都如此惧怕于我,难怪母亲终年以泪洗面,难怪……
有太多的难怪。我能接受任何别的原由,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艾拉。”这声呼唤惊醒了我。
他居然称我为艾拉。这是第一次有雪域的人这样称呼我,这虽然是我的名字,但是在他们的脑海中,我永远都是扎昆。
“艾拉。蝙蝠魔不仁,天下之人都欲反之。但他这些年来的基业,不易动摇。我等须等候机会。今若你能够进献于他,他必为了你而在其他地方有所松懈,我们便有机可乘。再者,就眼下看来,你若执意不去,必定生灵涂炭。”
他的话语如同刀片一样刀刀劈向我的心口。
“艾拉,我知道这样很为难你。但是,当年由于你的父亲,已经使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消失了,你忍心现在再为了你,使人民再次受到伤害吗?”
我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眼泪悄悄悄悄地落在手心里。
我知道他说的也有道理。
我的心里十分矛盾,不欲与蝙蝠魔为妃,但是如果我就此一死,整个岛上的百姓便会遭殃,甚至我的母亲也会有杀身之祸。
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多年不见的泰勒斯哥哥。
我多想再次见见我的泰勒斯啊。
他说过他会回来找我的。
我相信他会回来找我的。
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我依然无法做出决定。我呆呆地坐在汉斯师傅他们离去的竹屋前,对着一池秋水发愣。
泪眼朦胧,一刻不曾离开过的所罗门发着幽冷的光芒。
“艾拉,艾拉……”有个熟悉的声音轻唤我的名字。
太多次午夜梦回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太多次醒来的伤心失望,我怀疑我又在梦中。
我睁开眼,昏暗的夕阳中,赫然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英俊面孔。
“泰勒斯哥哥!”我欣喜若狂。
“我不要去魔都,你带我走吧。”
他一颤,我感觉到了,我抬起双目,凝神着他的眼睛。
还是那双眼睛,但似乎有陌生的东西在里面。
“艾拉,你听我说,只有推翻蝙蝠魔,我们才能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如果我们现在逃走,他会追杀我们一生的。”他款款地告诉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艾拉,我很想和你一起隐居山林,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不过……汉斯师傅和阿杜比斯大人已经暗中筹备了好长时间,准备一举推翻魔王。但如今时候未到,如果现在就战斗,恐怕胜算不大。”他皱着眉头。
我有些心疼他的左右为难。
“我明白!我明天就进宫。”我轻轻地说。
泰勒斯很感动地抱紧我,在我耳边柔柔地说:“艾拉,只要推翻蝙蝠魔,我就带着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好吗?”
我坐上魔王派人带来的最华丽的轿子。旁边有无数的随从跟随着。
穿过冰冷的雪域峡谷,穿过闪烁着无数星星的美丽的天空之城,穿过幽森的密林,穿过无数的灰狼白狼出没的山谷。
我终于抵达了魔都。

远远望见魔都的时候,我把所罗门紧紧地攥在手中。
我穿上最美丽的衣裙,化上最精致的妆,一步一步风情万种地走进大殿。
原本喧嚣的大殿因为我的出现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都是我所熟悉的目光,男人的,女人的,欲望的,嫉妒的。
出乎我的意料,外界传言如恶魔般可怕的蝙蝠魔脱下他可怕的面具后,竟是一个很迷人的男子。他的迷人不是如泰勒斯般的英俊。他的脸轮廓分明,肤色黝黑,显得极为刚毅。还有,霸气,他的身上有一种令常人窒息的霸气,他的眼神凶残而霸道。
我明白自己的绝世美貌,于是我浅浅一笑,我知道,天底下的男子,无能抵挡此笑者。
就算是残暴如是的他也无法抵挡。
他也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说,走下王位,牵着我的雪白的纤手,走进了罗帐重重的后宫。
魔王从此便只留在我一个人身边,每天看我梳头,给我画眉。他开始不去关心宫殿以外的事情,渐渐的,他所有的手下看我的神情都是既无奈又嫉妒还有深深地惧意。我知道,可我不在乎,他疼我,他只在乎我一个人,至少,现在是。
他只跟我厮守在一起。每天都如此。
我已经快失去了自己的思想。我每天只想着一件事情,我的泰勒斯,他在哪?他也想我吗?
每当午夜梦回时,看着所罗门泛起幽幽的光芒,映着雪白的肉体,显得凄迷而美丽。
我总是会想起那个黄昏,和泰勒斯在一起。
我甚至开始恨自己的美丽,如果,如果我不是如此美丽,也许我还好好地在那个偏远的木屋之中,有母亲和我相伴。旁边是汉斯师傅和泰勒斯哥哥以及鲁碧小师妹。
但是如果我不再美丽,那么,那么,泰勒斯会喜欢我吗?
我想不明白,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于是我拼命地喝酒,拼命地想忘掉一切。
而蝙蝠魔,他一定会陪在我身边,任我为所欲为。
泰勒斯答应过我,一朝灭了魔都,便带我避俗远去,我的梦想快成真了,为什么却觉得彷徨呢?
我不是当初的艾拉了。
我已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一方的了。
进攻的队伍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尽管魔王的手下个个凶残成性,但是早已人心浮动的队伍却是永远都无法强大的。
战况一天比一天紧急。
终于,魔王最后的一个将领,那个可怕的有着钢铁一般魔爪的狼人首领,前来报告,进攻部队的人已经包围了宫殿。
那天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我换上最美丽的衣衫,化上最精致的妆,对着他浅浅盈笑。蝙蝠魔眼光迷离地看着我,低声道:“你真美。”他的眼里,是由衷的赞叹。
我的心一痛。
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中。
我竟然哭了。
他抚着我满是泪水桃花般的脸颊。
随后,他穿上他已经好久没穿的有着蝙蝠般双翼的衣服,带上他的蝙蝠面具,走出了大门。
在关上大门之际,在满天的血色夕阳中,他回过头来。
刚毅的脸上竟全是柔情,深深地凝视着我。
然后,大门便砰然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
门外有嘶杀声,怒吼声,刀剑碰撞的声音,惨叫声,法师们发出的雷电交加声………
我只有傻呆呆地站着。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让人害怕。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疯一样的冲出门外。
蝙蝠魔高大的身躯正在缓缓倒下。
我奔过去。
他的身躯倒向我的怀中,我抱着他依旧火热的身体,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答应我,来世我们再见,好吗?”他的声音几近耳语。
一片阴影笼罩了我,还有我怀中的魔王的的尸体。是的,尸体!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
是泰勒斯,不,是义军的将领和他贤良的妻子。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凌厉。
“我会带来最美丽的大红花轿和最美丽的凤冠霞帔,到时候,你一定是世界上是美丽的新娘。”他的誓言犹在耳边。
他没有带来大红花轿和凤冠霞帔,他带来的是他的妻子,温柔纯洁的鲁碧师妹。
而我,已经成了人神共愤、千夫所指的妖姬。
“艾拉,只要推翻蝙蝠魔王,我就带着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好吗?”他的承诺已随风散去,他眼里的柔情早已消失,他带来的只有军队。
这个就是那个爱我的泰勒斯,那个发誓要娶我的泰勒斯。
我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的鲁碧师妹,冷冷地看着他带来的军队……
我的血液几乎开始凝固,我站起来,缓缓走到他们面前,风华绝代。他和他的将士尽皆目眩神迷。
宫殿外,人声鼎沸。人们高声嚷着:“杀了扎昆,杀了那个妖妇。”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了,我听得到他的手因紧握而发出“咔咔”的骨节的响声。
这个就是我最爱的泰勒斯吗?
为了他,我忍受无尽的煎熬,为了他,我故意破坏最爱我的魔王的统治,为了他,我被万人唾骂,为了他……
我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手上依然紧攥着他送我的所罗门宝剑。
他慢慢地抬起他手中的霸王宝剑,迎上我雪白的脖颈。透过山泉般冰凉的剑锋,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但是,刀锋依然没有停留,我感到了有红色的液体缓慢流下。
无边的疼痛在整个大地弥漫。

液体似乎染遍了我的全身。
我凝固了的血液像火一样开始熊熊燃烧,我用发红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我的整个身心犹如撕裂一般疼痛,
我的双肩犹如被利刃从两边分开,但是这些都比不上我心中的愤怒与悲痛……。
所有人们的眼睛突然闪露出恐惧的光芒,从泰勒斯一下子越发收缩的瞳孔中,
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它长着8只手,头发散乱不堪,眼睛犹如被鲜血染过……我脚步沉重向前走去,她也跟着移动……
“扎昆!扎昆!魔鬼的女儿,你是扎昆!!!”许多年前,阿杜比斯的惨厉的叫声又在而边回响。
我的身体里流着魔鬼的鲜血。
我终于成了真正的扎昆了。
但是我已经不能思想了,我被无边的愤怒所吞噬,四周在我的愤怒之火下,结成了无数的结界,身处其中的人们全部被它所散发出来的威力所征服,一下子便灰飞湮灭。
泰勒斯鲁碧和其他高手马上警觉起来,我用仇恨的眼光盯视着他们,朝他们走去。
具体什么情形我已经无法记起,我只记得我眼前有无数的人影晃动,然后无数的人影倒下,发出凄厉的呼声,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我只知道一件事情,我要向着其中一个最高大的身影走去。
当我清醒过来时,我的周围堆积着无数的身首异处的尸体。空中弥漫着令人几乎窒息的血腥之气,鲜血在我脚下缓缓流淌……
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只剩下泰勒斯和鲁碧。
我用已经变形了的粗笨的手拿起他送我的所罗门,伸到他面前。
面容憔悴的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流露的除恐惧之外还是恐惧,我双手发抖地拿着宝剑继续向他慢慢递过去。
突然,所罗门宝剑往下滴着红色的液体,泰勒斯身上立刻染成一片血红。那是我的双手沾满了刚才死去人们的鲜血,并且顺着宝剑向下流淌。
我的双手继续抖个不停,看着眼前的我曾经最深爱的男人,看着周围的尸横遍野,看着我沾满血腥的双手……
宝剑”当”地掉落到了地上。
在他旁边的是魔王已经冰冷尸体。
“来生再见,好吗?”通过所罗门的反光,映射出的是我已经不再美丽的身躯。
我怎么还能做到呢,怎么还能呢?
我俯身拿起所罗门,对着魔王冰冷的尸身,温柔的笑了笑。我的笑容不再迷人,然后慢慢递向自己。我沉重的身体如一座山,轰然倒在地上,长长的浓发铺散开来,盖满了他身边的地面,不再散发出昔日的芬芳,依稀依然残留着他陈年的吻痕。
宝剑掉在了地上,发出悠然的长鸣声。
我微笑着盍上不再明亮的双眼,长长的睫毛把我和泰勒斯隔在了两个世界。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的眼中,闪闪烁烁。
眼泪慢慢溢出我的眼眶,泪光映出的世界中,我看到宫殿外汉斯师傅和阿杜比斯已经赶到了。当阿杜比斯见到我后,隐隐我发现他眼中有愧疚之意,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确认了。整个魔都已经完全覆灭了,那个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散发着残忍气息的王朝已经烟消云散。
我终于闭上了我的双眼,眼角残留着我的最后一滴眼泪。
许多许多年以后,雪域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当年那场残酷的战争结束后,鲁碧和泰勒斯最终没能在一起,他们常年驻守在木屋旁边的长老公馆中,培养着未来的法师和战士,因为那一场战斗使整个雪域几乎崩溃,几乎没有人存活下来。
而阿杜比斯,在最后时刻赶到后,把还没完全断气的扎昆带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下山洞里,永生永世终年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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